裴溪筷子頭在餐盤邊緣頓了下,兩頭齊了後她直接夾的小炒肉。
兩葷一素,番茄炒蛋不管在哪兒都很明顯。
楊青又多看了周嶼淮一眼,咽下嘴裡多餘的食物,眸光一亮偏頭,問:“我們是不是見過?”
他的吸氣聲特别明顯,好似要用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緒。
“見過,兩年前趙教授追悼會上。”
周嶼淮輕緩緩地看他一眼,嗓音還是穩穩。
楊青這時吸氣聲頓住,渾身仿若洩了氣的氣球,松了一秒。
“我就覺得眼熟,我想起來,劉老師的學生,原來是師哥,久仰。”
裴溪聞言,咽到一半的炒肉險些膈在喉嚨裡,最後沒忍住悶聲咳嗽兩聲。
楊青比周嶼淮小?
她一點也沒看出來。
其實現在來想想,老班帶他們那年,也才過三十。
周嶼淮依舊是坐得穩穩地,像幹淨的釉瓷,陳列在博物館最顯眼的位置。
認了人,楊青就坐得近了一些。
“學校食堂的飯菜做得真的挺好的,孩子們長身體,平時我自己也在這兒吃,今天小炒肉就是沒掌握住火候,平時不這樣的。”
這句話提過兩次了,一次是副校長,一次是楊青。
都對着周嶼淮強調這個事情。
裴溪說:“我們隻是恰好過來,随便吃點。”
楊青保持着笑:“明白,這位是?”
楊青在等着周嶼淮介紹。
周嶼淮靜靜地望她,那眼神沒有一點兵荒馬亂,微起唇像在思量回答。
而裴溪卻在此時立馬打斷:“同學。”
她回完話後攪動着盤子裡的番茄雞蛋,試圖欲蓋彌彰。
一雙筷子慢慢地伸到她的盤子裡,将一塊雞蛋夾走了。
裴溪就澄淨的餘光瞥見了,呼吸停滞看着金燦燦的雞蛋塊裹着番茄汁離開視線,她什麼沒說。
“是同學。”
周嶼淮又一次回答了楊青。
擱下筷子換了另一雙,才開始将雞蛋往嘴裡送。
楊青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的這種異樣,也不會再繼續深刨是不是同學關系。
“在帶高三?”周嶼淮問楊青。
“高三,快畢業了,抓得緊。”楊青說話的語氣感覺能将他們拉到讀書那會兒。
“前兩天老師說那幾條魚已經帶走了,情況怎麼樣?”楊青找不到話題跟周嶼淮聊,其實很自然的就聊到了這件事上。
周嶼淮說:“很好。”
筷子慢慢擱下,嘴裡的食物也咽了下去。
“辛苦你了,平時這麼忙還過去幫忙照看。”
“不礙事,順手的事情,主要是白天都沒什麼時間,基本上隻能晚上過去。”楊青應着,路過的學生又跟他打了招呼。
他擡頭喊:“吃完了趕緊回教室。”
裴溪輕咬着筷子頭,在楊青的話語中頓了頓,腦子轉動着“晚上”這個詞,同時胸口覺得悶得慌,大風扇轉動也蓋不住額頭出的一層晶瑩。
“我先走了,師哥,你們慢慢吃。”楊青提出了離開。
周嶼淮點頭:“嗯。”
沒挽留,這一趟像是什麼答案也沒得到。
等着人離開後,裴溪慢慢夾着餐盤裡的青椒,一隻手撐着頭。
她問:“是他嗎?”
裴溪一邊問,一邊将餐盤裡的雞蛋挑出來扔周嶼淮盤子裡。
“你覺得是不是?”周嶼淮放下筷子,看着她的動作。
随後拿自己放置的公筷幫着去夾她盤子裡的雞蛋。
他把這種習慣動作表現得特别自然。
自然到讓人覺得他們真的是情侶,找不出破綻。
裴溪擡起頭,僵硬的臉上忽地硬擠出一個笑:“有待觀察。”
“菜怎麼樣?”周嶼淮問。
“還不錯,就是有點熱。”裴溪送了一口米飯到嘴裡。
“跟以前我們學校比呢?”
周嶼淮夾完了最後一塊,擱筷,看她。
裴溪不谙世事的态度,輕悠悠道:“我忘了。”
忘了學校飯菜的味道,忘了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聊曾經。
“吃完了趕緊走了。”裴溪飄出這句話,夾菜的動作也變得緩慢了。
飯後,正好出食堂的時候,又一次碰見了副校長,人像是守在那個地方等着他們出來,裴溪站在後邊等,等周嶼淮跟他寒暄。
這一趟,來也是莫名其妙,走也是這樣。
直到上了車,周嶼淮開了空調問她吃沒吃飽,裴溪什麼也不回,手撐着頭轉向另一邊。
“你怎麼不直接問老太太?”
裴溪不喜歡聊浪費時間的天,她手指抵着太陽穴,悠悠看向車窗外。
“老師生病了。”周嶼淮呼吸沉沉。
周嶼淮隻是問清楚了誰會進屋,還并沒有将瓷瓶被調換的事情告訴劉老太太,他以市場價收了那隻假瓶子。
老人年紀大了,不宜操心這些事。
裴溪說:“你能查出什麼名堂?你又不是警察,告訴了老太太實情,然後報警省時省力,你拉着我跟你晃悠能查出什麼。”
言外之意:今天這一趟就是沒有必要。
“可以啊,報警,連着你一塊兒接受調查,你不介意的話,我沒意見。”周嶼淮凝滞地看她,眉眼彎彎。
裴溪立馬回:“調查啊,又不是我偷的。”
“涉嫌金額足夠立案,查案,還要調查背景。”周嶼淮聲音輕巧,“可不隻是包括你家幾口人這種簡單的問題。”
說完,氣氛就在此刻安靜了下來,空氣中擦過的清涼融入到濕悶裡時,會逐漸炸成一種清醒劑。
周嶼淮盯着她,似乎是想看穿黑瞳下躲閃的動作的由頭,視線也變成了争鋒相對。
裴溪被他這麼瞧着,傲勁弱了,就像夏日被陽光包圍的雪糕,慢慢化開。
是因為周嶼淮這句話,從而讓裴溪産生了這種壓抑的神情。
車内窄小的空間讓她逐漸覺得煎熬。
裴溪别過頭,摳動按鈕讓車窗往下搖動。
借着并不清冷的微風緩解燥熱,她遲鈍地說:“周嶼淮,你演技挺差的。”
周嶼淮輕松地眉目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而緊繃,反倒是靜靜地看着她,等着她回頭,等着她往下說。
“你有監控,楊青說了隻有晚上有時間,你沒有反駁,你的監控能看到他有沒有上樓。還有之前,在老房子那兒,你接電話,有人就幹擾不讓我聽着,但又要提及岑悅的名字給我聽,嘴上說什麼釋懷的是我,又要刁難,你帶我來不是在懷疑楊青,是想夾走我碗裡的雞蛋?”
夾走碗裡的雞蛋,她的每一個反應都是對方要的答案。
裴溪聲音有種娓娓道來的感覺,但不乏是能聽出聲音裡的沉重感。
她的手指往掌心收了收,故作輕松,演技拙劣。
周嶼淮聽到這兒沉默了一陣。
“你覺得我在試探你?”
“不是嗎?”裴溪反問,“你是覺得我會在意這些?”
兩個人的目光都顯得無比淡定,但又因為溫度上升而變得幹燥。
最後,周嶼淮輕閉眼穩着呼吸:“你要是真的不在意,還說這麼多做什麼?”
他這句話,就像是擦燃了火柴。
裴溪立馬接:“你别自以為很了解我!”
“好啊,那我現在報警,互不相幹。”周嶼淮的手機在手心轉了一圈,屏幕剛打開,手腕被一股冰涼抓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