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“夜深了,祖母早些安歇。”陸玹往外走。
紀雲栀尴尬地後脊緊繃,陸玹經過她的時候,她硬着頭皮閉了下眼睛,不敢去看他。
老太太好笑地挑開貼着她面頰的一縷青絲,打趣:“現在知道不好意思啦?”
紀雲栀擰眉,小聲嘀咕:“沒想到這麼晚了他在姨奶奶這裡……”
老太太抹去紀雲栀眼下挂的淚珠兒,笑着說:“商議婚期商量到現在呢。”
紀雲栀擡起眼睛,明明已經隐隐猜到了,還是小聲問:“什麼婚期?”
“當然是你的啊。”
紀雲栀抿着唇,縱使好奇也不吭聲了。
老太太沒再賣關子,直接告訴她:“就在下個月初二。”
紀雲栀的杏眼頓時瞪圓。
十一月初二?那還有不到二十天了!
“這、這也太、太快了……”紀雲栀心裡有些慌。本就不是很想要這樣的高嫁,今兒個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,她如今對這門婚事很是抵觸。
“雲栀不滿意這婚事嗎?”老太太問。
聖上賜婚,她滿不滿意有什麼用?紀雲栀覺察出老太太對這門婚事很歡喜,她抿起唇角扯出一絲甜笑,“沒有不滿意,隻是覺得太快了些……”
老太太倒是不覺得婚期早或晚有什麼區别,反正成了親,雲栀也還在府上,她日日能瞧着。
“婚期是頌焉挑的,他要盡快。”老太太笑着說。
紀雲栀低着頭,眉頭揪起來。
老太太瞧在眼裡,笑了笑。她輕拍着紀雲栀的肩,道:“信姨奶奶的,不會有比這更好的婚事,把你所有的不安都放下。”
紀雲栀沒有反駁,隻是心裡仍舊不安。
“今天恰好頌焉回家,事情多。又想着先讓你好好休息一晚,明天再問你今天墜車的事情……”
紀雲栀的眼前一下子浮現孫叔血肉模糊的臉,她握着老太太的手不由抖了一下。
老太太一愣,立刻撫着她的手背,慈聲:“不說了,不說了。”
反正今晚陸玹對老太太應下了這事,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。
隻要是陸玹應下的事情,是非曲直都能挖出來。
“你先躺下,姨奶奶去梳洗一下就回來陪你。”
紀雲栀點頭。
老太太回來的時候,就見紀雲栀抱着她的被子睡着了。老太太在床邊坐下,望着紀雲栀蜷縮起來的睡顔,一下子想起她小時候。
紀雲栀剛來陸家的時候身子差膽子小,又怕黑又怕雷的,甚至連風聲都怕,得有人陪着才敢睡覺,于是在老太太屋裡睡了幾年,長大了些才有了自己的住處。
老太太現在還記得分房的時候,她抱着枕頭一步一回頭哭鼻子的樣子。
一想到紀雲栀的狠心父母,老太太眉眼間的溫和笑意漸消。
罷了,反正是她養大的孩子,那就是她的孩子。
紀家不要紀雲栀,她養。
紀家來要紀雲栀,她也不會給了。
·
紀雲栀許久沒有睡得這樣安心,第二天一早老太太下床離去也沒将她吵醒。
鼻息間毛茸茸的癢意把紀雲栀叫醒。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前,眼前是陸善和一張放大的臉。
“還睡啊?快起來啦!”陸善和笑嘻嘻地收了羽毛,在床邊坐下。
紀雲栀揉着眼睛坐起身,迷糊地喚了聲:“善和姐姐。”
“我聽說啦!十一月初二!”
紀雲栀殘留的困倦一下子散了個幹淨,眉頭不由蹙起。
陸善和拉着紀雲栀出去逛逛。紀雲栀搖頭拒絕。她怕再發生“意外”。
接下來兩日,紀雲栀哪兒也沒去,白日在自己房裡待着,傍晚像以前那樣去老太太那兒抄寫經文,晚上回自己房間睡覺。
紀雲栀緩了兩日,第三日出了門,去莊子。不能一直躲在家裡。萬一那天的事情真的隻是意外呢?就算再要發生意外,也不會發生一模一樣的意外。
紀雲栀說服了自己。
舊地重遊,再經過那條路的時候,她還是不由神經緊繃。等快到莊子時,她才發覺自己後背沁了一層冷汗。
紀雲栀緩緩舒出一口氣。
她像往常那樣查了帳,然後看了年禮單子。快年底了,她給陸家每個人都準備了年禮,東西雖然不多,卻是她感謝陸家收容照拂的謝禮。
“今年是不是要給二爺加一份?”月牙兒突然問。
陸玹四年未歸家,往年都沒有。
按照禮數,當然也要給。紀雲栀遲疑了一下,才點頭。
紀雲栀覺得自己不太正常——她現在一聽到陸玹的名字,就覺得渾身不自在。
離開莊子之後,紀雲栀又乘車去了雲至坊。這是她經營的一家點心鋪子。
京城這樣花錢如流水的地方,縱使老太太疼她,她也不能接受太多的貴重之物。紀家留給她的莊子小得不能再小,收成實在不多。于是她苦心經營了這麼一家點心鋪子,鋪子裡的食材原料大部分産于自己的莊子。最初開鋪子的時候沒人手,還需要從莊子擠人過來做事。
辛苦了幾年,如今生意越來越好,雲至坊如今已經在京城頗有名氣了。
也就是随着雲至坊的進賬越來越可觀,才逐漸改變了紀雲栀的想法,讓她有底氣可以養得起自己,可以不嫁人。
紀雲栀今日來雲至坊并非為了店裡生意的事情,隻為了拿一份菊花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