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葺屋舍,使下銀錢倒也還算簡而易之。
“少了皮料,後續訂單何以完繼啊?” 盧三巧憂心忡忡,倚于硬枕上。傷勢雖漸愈,然距能操持精細活計,尚欠幾分火候。
“唉,走水之事太過突然,眼瞧着交單之日愈發臨近,如何是好。” 吳薇秀盤算完訂單後,附和歎氣。
崔窈娘坐于盧三巧床邊,手中撥弄着床簾垂縧,沉聲緩緩寬慰道:“姐妹們且放寬心。待薇秀統計好采買清單,我再觀能否自他處調配些許皮料來。”
說是這麼說,一番統計完畢,情形着實堪憂。
損失皮料數量雖不算巨大,然品種繁雜,短時間内,難覓齊整替代品。
崔窈娘看得列出的詳情,蛾眉緊蹙,心内焦急如焚,然在衆人面上不露分毫。她深知,若是此時身為掌櫃的自己亂了陣腳,其他人隻會更為慌亂。
思來想去,她決定先往城中各處制履坊走訪一番,看看有無制履坊肯通融一二。然長安城東西市制履坊這般多,竟無一家肯融借染制好的皮料。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,落井下石者有之,欲看“绮夢履” 陷入困境者亦有之。
崔窈娘四處奔走,廢了整日腳程,卻屢屢碰壁。直至日頭西斜,方歸家。心中雖憤懑,卻又無可奈何。
“窈娘,如何了?” 柳枝珍一見崔窈娘,滿臉期待迎上前來。
“先讓窈娘用飯罷。” 吳薇秀觀崔窈娘面色疲憊不堪,眼中無神,使了個巧,免她再找借口寬慰衆人。
崔窈娘感激地看了吳薇秀一眼。
飯畢,她輯了幾顆珠子,心緒煩亂,索性卧于榻上,靜心斂神。憶起當日金融學大拿于伯克利客授之時,曾告誡學生,遇事當着眼大處,跳出邊框局限,且須懂變通。
她思緒一時激蕩,來回拉扯,将可行之法整整想了一夜。
次日,天剛破曉,她便起身與吳薇秀交接,租了車駕,直奔商州。
風拂車簾,轅辋嘎吱作響,催得她心中狂跳。出了長安了——她竟真的膽大如斯,離了這穿越而來後,稍為熟悉的太平長安,隻身前往隻為救衆人那個夢!
說來着實莽撞,獨一小娘子,孤身獨往異鄉,未雇守衛,亦未帶仆從丫鬟,隻是個普普通通平民小娘子,要是真的出了事,連個呼救的空檔都沒有。
隻盼事情早日解決速速歸家,她到了商州,哪裡都不曾去,徑直鑽進打聽到的最為熱鬧的商州茶館。
待小二端上烹茶與點心,她靜靜而坐,足足聽他人高談闊論大半晌。掏了掏嗡嗡作響的耳朵,從衆人片言隻語中,淘得些許零碎話語。這商州果然有制履坊新近開張,皮料備得極為充足,隻是款式花樣守舊,故而生意旺不起來。
天助我也!崔窈娘當下便打聽了路,前往新開張的“卿履坊”,猶如老僧化緣,去尋那一線生機。金融雙學位豈是白讀的?崔窈娘心中反複模拟兩人見面場景對話,越想越覺可行,腳步也越發輕快起來,連風都不再逆着吹,而是往前推着她的背,催促她快些行。
“哎喲,這位娘子,您看看,是要制些什麼履?” 迎門之人自有眼色,将崔窈娘迎進了 “卿履坊”。不錯,确實不錯,料子皆是好料子,做工亦能入得崔窈娘眼。
她在鋪子前廳轉了半圈,這才有的放矢:“小哥,能否見見你家掌櫃的?”
......
“卿履坊” 掌櫃姓韋,單名一個呂字。聽得迎門來請,心下納悶,擡手擋開珠簾,看着座上之人乃是小小乖乖的一位娘子,正在嗅茶。
“請問您是?”
崔窈娘落身微微施禮:“韋掌櫃安好,我乃長安‘绮夢履’掌櫃崔窈娘,今日冒昧前來,實有一樁買賣要與韋掌櫃商談。”
韋掌櫃微微擡眼,神色中帶着幾分疑惑:“哦?長安‘绮夢履’?” 他倒是聽聞過一二,新鋪子崛起,風頭無二。
“正是,‘绮夢履’款式新穎,做工精良,不知掌櫃的是否聽說過我近日組的那試鞋會?”
“自是聽過。” 何止聽過,韋掌櫃仗着人面廣還效仿了一番,奈何依樣畫葫蘆,難以成事。望着眼前“绮夢履”掌櫃,他眼中口中心中泛酸。
“韋掌櫃可想過也辦一次?”
“這......” 莫不是專程來嘲他?還說要來與他談買賣,哼。
崔窈娘不放過韋呂面上一絲異變,果然如自己所料,那便好辦了。
“韋掌櫃有所不知,‘绮夢履’前幾日牽扯複雜,皮料略有損失,聽聞貴坊新開張,皮料充足,特來懇請韋掌櫃相助。” 姿态要放低,話語要誠懇,談買賣最忌諱打馬虎眼藏着騙着,崔窈娘和盤托出,與人真心換真心。
韋呂眉頭一皺:“哼,我為何要助你?如今這制履生意場上,各家自掃門前雪。”
是了,長安城諸位掌櫃不正是如此?
“韋掌櫃不妨先聽我一言,容後再議。我知韋掌櫃家大業大,‘卿履坊’皮料充足,然工匠所會款式花樣不多,生意獨木難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