荊白:“……”這小孩又在演了。
他毫不留情地撇掉這根小尾巴,走到王惠誠面前,拿手在兩眼發直的男人眼前晃了晃。
王惠誠沒有任何反應,兩眼直愣愣地看着空氣中的某個地方。
吳懷無奈地道:“沒用的,他換完衣服就這樣了,一直沒說過話。”
荊白毫不理會,環顧四周,從桌上端起那碗“冬瓜湯”,一步步向王惠誠走去。
紅白相間的液體在碗裡來回晃蕩,發出刺鼻的腥臭味,站在外圍的顔葵看得臉色慘白,一言不發地沖了出去。荊白視若無睹,端着這碗東西,送到了王惠誠面前。
不知是不是氣味刺激,王惠誠的雙眼開始慢慢聚焦。一看到眼前那個青花白底的瓷碗,他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!
荊白反應快,手又極穩,沒等他打翻瓷碗便退到一邊。王惠誠目光追着瓷碗,不斷搖頭,驚恐大喊:“我不喝,我不喝!!!你走開,别過來,别過來!!!”
周德昌臉色變得更難看:“果然是冬瓜湯的問題。”
氣氛仿佛凝固住了。在場的衆人,除了荊白,誰的房間裡沒放着這碗冬瓜湯,誰能想到它竟然是催命符?
進來的第一夜就死了人,死狀還如此凄慘,别說睡在同床的室友崩潰了,在場的人,誰又不人人自危?
“各位貴客,請來用早餐吧。”
不知何時,秀鳳出現在了走廊中,輕柔的話語聲打破了這陣壓抑的緘默。她打扮得很樸素,穿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蒼青色棉衣,雙手交疊,微微垂着頭,烏黑的頭發垂在耳邊,顯得溫順美麗:“家婆在主廳等你們。”
顔葵一聽“家婆”,想起房間裡那碗冬瓜湯,帶着哭腔問:“我不餓,早飯不吃了可以嗎?”
秀鳳沒有直接回答,隻是擡起眼睛看了她一眼。她的目光不帶任何情緒,顔葵卻被看得心裡一顫,腿也跟着發軟,眼見着就要往下倒,被谷宜蘭一把扶住。
仿佛無事發生一般,秀鳳又低下頭。她說話時總是微微低着頭,看着怯怯的,輕聲重複道:“家婆在主廳等着招待各位貴客,請随我來吧。”
衆人面面相觑,除了跟上,似乎也别無他法。眼見人到齊了,秀鳳便沖衆人微微颔首,領着他們往主廳走去。
他們昨天到的時候天色已晚,宅子雖大,卻沒什麼光源,除了昏暗,倒沒感覺到什麼。這回天光大亮,再走一遍時,才察覺出有些不對。
大宅裡的房間很多,每間房的房門都緊鎖着。窗紙已經泛黃,偶爾路過的廊株,漆色也是發暗,顯然年深月久,也未得到良好的修繕。
經過的院子倒是都寬敞幹淨,可除了他們以外,見不到一個人影。連鳥雀的叫聲都沒有,哪裡都靜悄悄的,是一種令人不舒服的僻靜幽深。
詭異的環境下,衆人不自覺地走成了并排。
餘悅和荊白走在一起,他顯得非常緊張,荊白卻在觀察走在他前方,緊跟着秀鳳的王惠誠和小恒。王惠誠似乎還沒從早上的驚吓中緩過神來,走路都是木僵僵的,小恒看着是緊拽着他的衣角,其實更像是帶着他在走,和那張沒有表情的稚嫩的小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荊白看得有趣,索性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。秀鳳更是隻管引路,不管後面的人走成什麼樣子。王惠誠這時候的反應又慢,拐彎時全靠小恒揪着他,可兩人身形相差懸殊,幾次險些拉不動,荊白便在後面補一把力,把王惠誠推到正确的方向。
他第一次推時,小恒還回頭詫異地看他一眼,見荊白神色八風不動,也不多話,就這樣一前一後跟着秀鳳到了主廳。
走進主廳後,秀鳳朝着主座行了個禮,柔聲道:“家婆,客人們到了。”
那一瞬間,一陣針刺般的尖銳惡意直沖荊白而來。他恍若無事,鎮定地擡頭看去。
主桌主位坐的,可不就是昨夜那個上門送冬瓜湯的老婦人?
她依然戴着昨晚那個黑色抹額,神色肅穆,端坐在主位上。她左右分别坐着兩個男人,一個年輕,一個年老,應該是她的丈夫和兒子。
這兩人分明是父子,打扮卻很相似,不看臉的話,活像一對雙胞胎兄弟。
他們頭上各戴了一頂黑色的瓜皮帽,身上衣服也是簇新的,顔色鮮亮,隻是一個穿藍色,一個穿褐色。除此以外,連胸前繡的五蝠捧壽紋樣都如出一轍。
或是因為衣服實在是不襯氣色,兩人看上去臉色雪白,僵直地坐在桌前。一群人都到了主廳,他們卻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,直愣愣地盯着紅木桌子,看着叫人格外不舒服。
秀鳳沒有坐下,獨自侍立在一旁,像一尊安靜美麗的雕像。
等所有人都進了正廳,老婦人臉上露出笑容,親切地招呼道:“各位貴客,老婆子身體不便,有失遠迎。各位請不要拘束,落座用飯吧。”
荊白掃了一眼,桌上的菜式沒什麼稀奇,隻是一些清粥小菜,真正不正常的,是主桌上有十個空位,碗筷卻隻有九副。
正對着老婦人的那個位置,是一個沒放碗筷的空座。
很顯然,主人家已經知道有一個人不可能來用早餐了。
從走進這個主廳起,荊白就感覺到身上有種不正常的陰涼。他心知這個老太婆恐怕是惦記上他了,正要随便找個位置,一路上沒怎麼說話的周德昌卻搶在了他前頭,率先落座。
周德昌的位置選得可謂十分讨巧,既不挨着那兩個戴着瓜皮帽的男人,也不挨着那個沒有碗筷的空座。
吳懷見狀,立即坐在了他旁邊。衆人好像一瞬間忽然清醒過來,開始暗暗争奪他們認為安全的位置。
荊白對此毫不在意,反正老太婆一直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瞥着他,帶着粘稠惡意的目光讓荊白心中湧上一股熟悉的惡念。
他彎起嘴角,友好地沖老婦人笑了笑,直接落座在了她左手側那個戴着瓜皮帽的年輕男人旁邊。餘悅愣了一下,連忙挨着他坐下——雖然離那個怪人近,但是挨着荊白總比挨着其他人安全。
等荊白托着下巴,欣賞完衆人的明争暗鬥,剩下的兩個空座,正好一個挨着于明江,一個挨着老婦人身邊那個年老的男人。
剩下的兩個人,正好就是小恒和仿佛靈魂出竅的王惠誠。
荊白全程看在眼裡,王惠誠一直木呆呆地站在原地,小恒則根本沒有動過。
屋裡的溫度開始變低,用來照明的油燈也閃爍起來。老婦人陰冷的目光從仍舊站着的兩個人臉上一一掠過,微笑着問:“兩位客人,怎麼還不入座?”